飛越極光角的歌聲

我做足了被逼著殺老鼠、記不住實驗器材使用方式被罵得狗血淋頭、或者張教授不滿意我對巴哈的詮釋方式憤而將我掃地出門……等種種糟糕狀況的心理準備，才敢再次踏進動物系館，開始我的助理生涯，但，一切進行得出乎意料之外地順利。

身為行政助理，我的工作主要是處理所有行政瑣事，舉凡請購報帳、提醒老闆何時該開會、任何事的截止日期……，以及所有和實驗步驟無關的瑣事。

套句老闆的說詞，我存在的目的就是讓實驗室裡那群研究生們不受俗務干擾，沒有後顧之憂地專心做實驗——在我參加的第一次小組會議中，老闆此言一出，在座除了他和我以外的人個個面露混合了崇拜、感激加上畏懼的複雜表情——據研究生們後來避開教授私下解釋，崇拜是因為佩服自家老闆爭取的計畫經費竟然多到能專門請個不做實驗只負責行政的助理；感激是認同大牌名師肯替學生著想、減輕眾人工作負擔的用心；至於畏懼嘛，老闆的首席高徒，博士生方萃陽長嘆一聲：「以後再也不能拿行政程序當實驗進度落後的藉口了！」

以方萃陽為首，老闆收的碩士生及博士生一共五人，再加上我和老闆兩個，每次開會都要併桌搬椅子的，陣容相當龐大。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七人之中只有一個女生——名叫丘筱雁，是實驗室中資歷僅僅比我多一些的碩一生。

在陰盛陽衰的音樂圈中，長年身為少數民族的我，儘管和五哥及孟晞交情匪淺還成了室友，但回顧從小到現在的人生歷程，這還是第一次和這麼多男性同胞長時間共處一室，並肩工作。幸好他們和我歲數相當，按照實驗室慣例，年紀比我小的我就叫一聲學弟，年紀比我大的我就尊稱一聲學長，在稱兄道弟聲中，大家很快打成一片，他們也檨仔東、檨仔西的叫我，相處地和樂融融。

唯一麻煩的，是那個女生——丘筱雁。

「檨仔，你們音樂系的女生是不是很多？」

我剛開始工作後不久便遇到開學，老闆特別指示對行政業務最嫻熟的博二生簡聿彥來幫我度過最兵荒馬亂的時刻。這天下午，我們倆正埋首整理老闆一整個暑假製造出來的出差單據，他忽然這麼問。

「是啊。」我正想辦法辨認一張不曉得是什麼語言的收據，隨口應了一聲。

「那你應該很會跟女生相處囉？」

「唔，還可以吧。」啊！這是老闆買三明治和咖啡的收據啦！我將那張紙片歸到「膳雜費」一類，這才真正意識到剛剛聿彥問我的問題，「學長，你是不是想要我幫你介紹女朋友啊？」

不誇張，幾乎每一個沒有對象的男生，不管我和他的交情到什麼程度，在聽說我是音樂系一員後，都會在第一時間拜託我介紹女生給他認識。

「我是有這個需要，不過……」聿彥笑了笑，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樣，「我只是覺得奇怪，你好像不怎麼喜歡筱雁，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她。」

「噢……也不是啦，她才研一嘛，還有一堆課要修，在實驗室的時間本來就不多，我們見面的機會自然會比較少。」

的確我並不怎麼喜歡丘筱雁這個人，但我好歹在這個實驗室待了一陣子，從眾位學長學弟，甚至是老闆，每個男性同胞都對她疼寵有加的表現看來，我個人的喜好根本無足輕重。

在自覺不適合透露的情況下，我趕緊轉移話題：「我以前都不知道動物系的女生會這麼少。」

「其實也不少，比起機械啊、土木啊那些工學院的系，動物系的女生算很多了。只不過老闆從不輕易收女學生，就算要收，每次也只收一個。」

這不知道是什麼奇怪的堅持。不過見識過老闆光憑巴哈就錄取我的這一面，他有什麼易於常人的考量我都不覺得意外。

我順著聿彥的語氣說：「那學妹一定很優秀嘍。」

「是啊，檨仔你有所不知，她是我們的系花，而且從大學到現在一直都沒有男朋友哦。」聿彥兩眼發光，彷彿在說「我有希望！我很有希望！」

看聿彥滿懷希望的模樣，我實在不忍打斷他的美夢，只好鼓勵他：「萃陽學長已經有女朋友，那實驗室裡就屬學長你最具有學長優勢。我覺得女生都喜歡被成熟的男生照顧、呵護，所以學長多加把勁的話應該沒問題啦。」

「檨仔！你果然很懂得和女生相處！」聿彥看我的表情崇拜不已，要不是我們倆的話題一直繞著丘筱雁打轉，看到他這樣陶醉地凝視著我，我一定誤會他對我有什麼邪惡的念頭，然後落荒而逃。

為了感謝我提供寶貴建議，聿彥自告奮勇要整理剩下的單據，理由是「歐洲是我跟老闆一起去的，我很清楚花費的明細，要歸類花不了多少時間。」讓我得以提早下班。

看來，這位丘小姐也不是真的那麼一無是處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