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極光角的歌聲

我的求職生涯第一站，是一間規模頗大的旅行社。

一走進位於高級地段的辦公大樓，便可以看到笑容可掬的空服員人形立牌在電梯旁恭候大駕。辦公室外有窗明几淨的待客區設置了許多張圓桌，每一張桌子上都有可供查詢旅遊資訊的電腦。穿著黑色套裝，看起來氣質出眾的櫃臺小姐請我在其中一張桌子旁坐下稍候時語氣輕柔，還體貼地端了一杯冰水給我。環顧四周，幾乎每一張被佔據的桌子旁都有一個帶著識別證的人，相當專業地侃侃談著：「要不要考慮這個九寨溝雙飛的行程，不但節省時間又可以玩得舒服……」、「九月的北海道雖然沒有薰衣草，但是有鮮美的螃蟹可以吃，最適合喜歡海鮮的人了！」或者「您這張照片的頭太小了，不符合護照送件的規格噢。」

對於一個雖然搭乘過飛機，但目的地是綠島而不是長灘島、關島甚至冰島的人來說，光坐在這裡聆聽周遭對話，似乎就像聽見了世界各地。

隔壁桌的業務員正在介紹奧捷匈行程，我豎起耳朵，聽得如癡如醉。奧地利，那個有音樂之都維也納、和莫札特誕生地薩爾斯堡的國家，是每個音樂人心中的聖地啊！至於它旁邊的捷克則有莫爾島河，那是在古典樂曲中和多瑙河並稱雙雄的兩大名河，就算不知道這條河從哪兒流到哪兒的音樂系學生也能夠哼出「莫爾島河」這首曲子的主旋律……

「李聖樑先生嗎？這邊請進。」和藹可親的櫃臺小姐將我帶進辦公室隔壁的小會議室，她說人事部李主任正在裡面等我。

在我看來，李主任的眼神相當銳利，但她翻來覆去地讀著手上履歷的模樣，彷彿是個近視千度兼散光嚴重導致於沒辦法看清紙上黑字的人，「李聖樑先生，履歷表上寫著你是……，音樂碩士？」

「是的，我主修大提琴演奏。」

「呃，大提琴？是馬友友拉的那種大提琴嗎？」她終於確認自己沒看錯履歷表上的資訊之後，終於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連忙點頭稱是。

「像你們這樣的人不是應該去開音樂會還是在樂團工作嗎？你怎麼會想來旅行社呢？」

「這個嘛，我讀大學時，系上樂團曾經辦過全省巡迴演出，那時我曾負責訂旅館、遊覽車和安排行程，覺得自己對這方面還滿有興趣，所以看到貴公司的職缺就決定來試試看。」這可是我昨晚搜索枯腸想破腦袋才編出來的答案，雖然當年所謂的「負責」，其實只是負責打電話跟承辦旅行社聯絡而已。

「這樣啊。」李主任似乎不太滿意我的回答，不過，她還是問了下一個問題，「你平常都做什麼休閒活動？」

我楞了一下，休閒活動？當學生時不是上課就是練琴，有空時多半和五哥、孟晞或其他同學混在一起，但我總不能回答自己的休閒活動是飲酒作樂聊八卦吧？遲疑了一會兒，我硬著頭皮答：「看書、聽音樂、……旅遊。」

「哦？去過哪些地方？你可以找一個介紹給我聽嗎？」

介紹哪裡好呢？我的思緒飛快轉動：高雄？那是我生長的城市，可是除了有味道的愛河和有夕陽的西子灣，我竟想不到高雄有什麼旅遊景點；新竹？台南？我是去過沒錯，但印象僅止於新竹文化中心的演藝廳場地狹小，七、八十人的樂團加親友團在後台擠成一團，而台南文化中心的座位數對學生樂團的演出來說又太多，推票房推得很辛苦，但這些都和旅遊一點關係也沒有哇。

李主任緊盯著我，我沒有太多思考的時間，只好破釜沈舟地開始介紹綠島，大一暑假時我曾和班上同學去那兒玩，八、九個寒暑經過，我對綠島的印象只剩炎熱，「綠島適合在夏天造訪，不過因為天氣很熱，最好做足防曬措施……」

該死！剛剛隔壁桌介紹奧捷匈的台詞時，我應該好好做筆記才是。我勉勉強強、零零落落地扯了幾句綠島的天氣和交通，還來不及回想自己到底造訪了哪幾處景點，介紹便在李主任的沈痛眼神中嘎然中止。

她嘆了口氣告訴我，「直客銷售業務經常需要針對客人的喜好介紹行程，或者對客人的旅遊諮詢加以回應，所以口齒伶俐、反應敏捷是很重要的。」

我只能再次點頭稱是。

李主任又說：「坦白說，我們公司很歡迎有不同專長的人才加入，畢竟旅行業是一個綜合許多門學問的行業。但是李先生，我也要坦白告訴你，這個職缺的薪資不高，對碩士畢業生來說，恐怕相當委屈。」

「沒關係，我……」

然而李主任已經站起身來伸出右手，「謝謝你今天過來面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