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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像最近又開始辦了。大概學弟妹有向學校施壓吧,總之恢復了。」阿慶偷偷打量祐帆的神情,她看起來不怎麼驚訝,可是也不怎麼平靜。希望她能因為這個話題而回想到兩人相識的那一天,這樣他的勝算也許會多幾分。

拜託拜託!阿慶在心裡向四方諸神默禱。

「現在的小孩可不像我們以前只知道讀書。」祐帆旋開奶精,傾斜瓶身往紅茶裡加:「現在電視啊網路啊那麼發達,要什麼麻辣的資訊沒有,就算失去大露營這個另類兩性教育的機會,也知道怎麼好好跟異性相處。可是學校帶著學生出門,總要承擔安全責任,吃力不討好,真不知道為什麼要多此一舉。」

嘖嘖,聽這口氣,滷肉飯對這個活動似乎不太以為然呢。

「果然是當過老師的人才想得到這些。不過就像妳說的,現在資訊發達,連高中生都曉得要捍衛自己的權利,所以學校大概也是做個順水人情,免得學生一直吵吵嚷嚷吧。」阿慶陪笑:「可惜當年還沒有什麼『奶茶日』,不然我一定會送一杯妳最愛喝的奶茶給妳。」

「少灌迷湯了,你要送的人可多著,與其等你想到我不如自己去買一杯比較快。」祐帆撇嘴。阿慶看得心驚膽戰,有點後悔開闢了一個對自己不利的話題,不不,他不能繼續自掘墳墓,趕快趕快,轉移陣地。

「越來越牙尖嘴利了妳,真難把現在這個妳跟當初認識時那只一聲不吭的悶葫蘆聯想在一起。」

「那都得感謝你經常從東岸打電話來磨練我呀。」拜美國競爭激烈的行動通訊市場之賜,幾乎每家電信公司都有晚上九點以後打電話免費的優惠方案,而李潮慶堪稱她所認識最懂得善用這服務的人。三天兩頭聽到他的聲音,還真令祐帆有種兩人就住在隔壁的錯覺,即使實際上兩人一東一西,距離前所未有的遙遠。

仔細想想,儘管他們倆認識多年,似乎還真沒有什麼時候像最近這樣互動頻繁。別說在行動通訊不發達的時代,除了在補習班或學校碰面之外,兩人根本不會有其他交集。即使後來手機越來越普及,十天半個月不聯絡、兩個人各過各的生活仍是這段友誼的常態。算一算,在她負笈美國前,兩人只會在雙方都失戀,或者有一方面對人生的重要關卡時,會相約長談。

除了大三那陣子。

她在想什麼?阿慶注視著祐帆微轉紽紅的雙頰,忍不住低頭檢查桌上的啤酒罐。

「幹嘛?怕我偷喝你的酒?」

「我是怕妳喝了冰的又痛得要命,明天不能陪我去看球賽就算了,要是走到一半突然腿軟,我可抱不動妳。」

「痛你個大頭啦!」祐帆咬牙切齒,伸手抄起桌上被阿慶捏扁的空啤酒罐就要丟他。可阿慶又不是第一天認識她,她才剛抬起手,阿慶就猜測出她的下一步動作,趕忙伸手跟她搶。

突然,阿慶伸出的手僵在半途,似曾相識的對話似曾相識的動作,像劃過天際的閃電般劃過他的記憶,瞬間轟然雷鳴。

他想他知道她想到什麼了,一定是大三那年、那天……

那是一個宜人的傍晚,阿慶和祐帆坐在校門旁山坡上一棟被他倆暱稱為「鬼屋」的破舊建築前。從高雄港拂面而來的風徐徐清涼,帶著淡淡潮香,春末夏初的午後五時,天光依然敞亮。握著啤酒罐,阿慶小口小口啜著兩個小時前買來,已經不太冰的啤酒,又一次偷偷打量滷肉飯的表情。

如果不是他身旁坐著一個面如冰霜的女生,今天應該能以霞光萬道的西灣夕照畫下美好的句點吧。

到底是為了什麼呢?阿慶一面喝酒,一面在心中暗暗嘆氣。事實上,早在中午吃飯時她的臉色就不太好看,所以他才提議「下了課到『鬼屋』那裡會合吧我會去買一打啤酒跟妳痛快地喝一場」,祐帆答應是答應了,但從她三點多上完課和他碰面到現在,兩人交換的對話不超過三句,酒,倒是一罐接著一罐喝。

接近常溫的啤酒喝起來真是雞肋,阿慶又喝了一口,不禁緬懷起兩小時前那宛如融雪也似的透心冰涼,沒有了冰啤酒,饒是眼前夕陽無限好,身旁坐著祐帆這只不吭聲的悶葫蘆感覺仍是度日如年,他隨手抹了抹啤酒罐上凝結的水珠,忍不住胡思亂想起來。

難道真要把酒倒到滷肉飯頭上,才能讓她開口嗎?

不行不行,李潮慶,她看起來不是普通的心情差,這時候還是別踩地雷的好。

他又偷覷了一下緊繃著臉的滷肉飯,決定保持沈默繼續喝酒,一口、兩口、三口……

「滷肉飯?」阿慶瞪著逐漸包圍他們倆的黑暗,無意識地搖晃了一下手中早已空空如也的啤酒罐,心中有些後悔當初幫祐帆取了個食物的綽號,該死的!光是叫她都讓他覺得好餓:「滷肉飯,如果繼續坐在這裡妳還是不肯告訴我到底是什麼事令妳心煩的話,我想我們應該移師到某間……呃,賣滷肉飯的地方吃晚餐,妳覺得如何?」

阿慶屏氣凝神,等待回答,同時暗自慶幸自己只買了一打啤酒。他可是確認過所有的酒都喝完了才開口的,不論如何,沒有人想在飢腸轆轆的時候還遭受醍醐灌頂的洗禮。

半晌,祐帆終於開口:「我想喝點熱湯。」

「那要不要去港園?我記得妳很愛那兒的清燉牛肉麵。」

「我就是在那裡遇到他們倆的。」祐帆幽幽回答。

他們倆?誰啊?阿慶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想追問,但從她回答的聲調他聽得出來這件事不能多問:「那就不去港園,我帶妳去圓環吃鴨肉冬粉。」

「為什麼他可以那麼快就和別人在一起?」

阿慶終於聽懂她在說誰,九成九是那個無緣的前男友。滷肉飯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了?但這不算快啊,他和她分手都快半年了。如果有對象的話,他應該也和別人在一起了吧。

但阿慶知道這絕不是祐帆想聽的回答,至少現在不是。

「妳知道,有時候我們就是會在錯的時間遇到錯的人。」他拍了拍她的肩:「沒關係,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出來吧!」

「我不要,上次跟你去看海的時候我就下定決心,如果我要為他流眼淚的話,就在那天晚上一次流光,從那之後我就再也不要為了這件事哭了。」祐帆突然站起來:「不管他了!我們去吃飯吧!」

阿慶鬆了一口氣,拍拍屁股正要站起來,祐帆的身影突然微微晃了一下,說時遲那時快,阿慶顧不得開口問她,雙手一攤,剛好來得及攬住她暈軟的身體。

「醉啦?」他記得自己一直很小心的注意不讓她多喝。

「不是……不是酒的關係。」祐帆緊抿著唇,又是一陣沈默。

黑暗中,阿慶仔細盯著她,入夜後的海風比下午更涼,但祐帆額上一點一點沁出水珠,閃閃發光。

阿慶腦海中靈光一閃:「妳,妳是不是……『那個』來了肚子痛?」

「痛你個大頭啦!」祐帆隨手摸了個散落身旁的空啤酒罐朝他身上扔:「我才不痛!放開我!我走得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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