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動物系館是棟樓高七層的氣派建築,裡面塞滿了教室、辦公室、研究室、實驗室、動物房……等等學術設施。有一棟這麼大的系館,意味著這個系擁有足以支持其運作的龐大師資暨學生群,事實上,動物系每年招收的學生數多達音樂系的五倍以上,難怪我到動物系工作之後的第一印象便是熱鬧:下課時間在走廊上三五成群高談闊論的學生們、門雖設而常開,方便左鄰右舍長驅直入的實驗室、以及不管有課沒課都有人窩在裡面的教室……,這個系和我待了七年的音樂系很不一樣,每天都跟一隻活力十足的小動物一樣,隨時準備逃竄、覓食、或者進行不為人知的冒險。

兵荒馬亂的開學季已經逐漸遠去,但接近期中考的動物系館依然浮動著鬧烘烘的氣氛,越來越多學生下課後延後離開系館的時間,留在教室中繼續讀書,讀累了便晃蕩到研究室跟老師請教、或到實驗室向學長姐取經,因此即使是上課時間,在走廊上逛大街的人也變多了,我不過從動物系館二樓的系辦公室抱著一疊老闆的公文信件包裹要走回四樓,短短路程竟然遇見了好幾個經常跑來我們實驗室串門子的大學部學生。

我從樓梯間拐進四樓走廊,正習慣性要加快腳步通過鼠屍瓶大陣時,忽然「砰」地一聲,撞到了一個身影。

「對不起、對不起!」那是一個陌生的學生,一面倉皇道歉,一面幫我撿拾散落一地的文件,他將東西交還給我時,忽然訥訥發言:「學長,請問、請問你是張老的學生嗎?」

「不是,我是他的助理。」

動物系有兩位張教授,而我老闆因為較另一位年高德劭的緣故,被學生暱稱「張老」。「張老」不但歲數較高,也因為授課內容高深奧妙,以及常不自覺在上課時對學生擺張臭臉令學生興起仰之彌高之嘆,所以我已經很習慣遇見在研究室外面走廊上徘徊躊躇,臉色青白,明顯為即將「面聖」而緊張的學生了。

我看看錶,很好心的建議:「老師現在在上課,大概再十分鐘就會回來,你要不要先到實驗室等一下?」

「不、不、……,我不是、我不是來找老師的。」他雙手亂搖,緊張到最高點。

不是來找老師那怎麼會反應這麼大?我在心裡暗暗奇怪,這個動物系學生總不可能是因為看到走廊上的鼠屍陣仗才嚇成這樣吧!但既然本人這麼堅持,我只好聳聳肩,抱著我的公務朝不遠處的實驗室繼續前進。

但走沒幾步,後面竟有一雙手將我拽回樓梯間,「學長!學長!你、你可不可以等一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請說。」

「聽說筱……筱雁學姐喜歡喝布丁奶茶,是真的嗎?」

什麼?

這傢伙遮遮掩掩期期艾艾地拉著我不放,就為了問這種莫名其妙的問題?

我張了張嘴,閉起來,又張了張嘴……。我該告訴他「她根本不喝什麼布丁奶茶,她只喜歡吃奶茶裡的布丁」這個真相嗎?

望著他臉上期待的表情,我最後只點了點頭,然後在那個學生道謝連連的聲音中回到實驗室。

我以為這只是個案,沒想到在接下來的一個禮拜內,同樣的事情竟然又發生了兩次!都是在我剛走出或正要走回實驗室時,都是素不相識卻看得出鼓起最大的勇氣才能趨前走向我的學生,問的都是同樣的事情——不是上次小考的成績如何、報告該什麼時候交、或者老師今天心情好不好、可不可以到辦公室面聖之類的神聖學術問題,而是——「學長認識筱雁學姐嗎?」、「請問筱雁學姐是不是最喜歡喝布丁奶茶?」、「請問筱雁學姐喜歡喝的布丁奶茶是哪一家的呢?」

像這樣不尋常的事如果只發生一次,叫做意外;發生兩次勉強可以歸類為巧合;但若發生了三次,其背後絕對有事出有因。

「最近我經常在實驗室外被大學部的堵到。」我找了個機會向聿彥抱怨,「感覺你的筱雁最近好像水漲船高,吸引了許多人注意,你要小心防範。」

「真的?她只不過去幫瑋誠帶一個月的普動實驗就引起這麼大騷動,真不愧是動物系之花啊!」聿彥看起來一點也不緊張,反而還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雖說你有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優勢,但還是該加快行動吧!」我忍不住建議。

「放心,大學部的看到我就像老鼠見到了動物房的曹先生,逃都來不及,根本不敢多說一句,哪有可能跟我搶。」

望著聿彥自信滿滿的笑容,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這實驗室人這麼多,卻只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打探消息的人找上。套句他們這些動物人的理論,發情的雄性動物都有敏銳的領域觀念,擅自侵入就得準備面對非死即傷的打鬥,也就是說,儘管也是雄性動物一員的我,因為對丘筱雁毫無綺念,已經被排除在競逐領域的名單之外,可以放心在動物系中安身立命、乃至於拉把椅子坐看好戲了。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很多時候,你明明不想招惹事情,事情卻偏偏要來招惹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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