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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稀微,燈火昏黃,但我和孟晞都可以看到五哥臉上既陶醉又沈湎的表情。對於一個熱中追求技術表現的小提琴演奏者,例如五哥來說,西貝流士的小提琴協奏曲絕對是充分滿足他們需求的曲目。事實上對音樂人而言,提起這首曲子絕沒有人會聯想到什麼冬天的白雪,每一個人,無一例外地只會大聲喟嘆:這首曲子有夠難!

也拉小提琴的孟晞聽了五哥的轉述,陷入沈思狀態,半晌,才喟嘆一聲:「我看融化的不是雪,是你的心。」

我點點頭,跟著起鬨:「五哥,趕快約她出去聽音樂會吧!」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

話才說完,我就覺得不對勁。這次換一向沈穩的孟晞對我皺眉瞪眼,但是來不及了,說出口的話就像潑出去的水;說出口的話,就像不再愛你的人一樣,難以挽回。

沈默再度降臨,我知道自己的那句話,將我們三人都帶回大二那年。那年,五哥剛開始到「多瑙河」打工不久;那年,五哥在「多瑙河」認識了一個對蕭斯塔高維奇有獨到見解的女生;那年,當五哥又是害羞、又是興奮地和孟晞與我談到那個他想追求的女生時,我也是這麼鼓勵他:「五哥,趕快約她出去聽音樂會吧!」

那個女生——我還記得她叫許意姍,有張圓圓的臉,長得不特別漂亮但笑起來還滿和氣可愛,身高大概只有一百五十公分的她站在人高馬大的五哥身旁更顯嬌小;我還記得這對情侶聯袂出現時,五哥總是挽著她的手,而她總是依偎在五哥身旁……

那些景象歷歷在目,如果連我都記憶猶新,那麼五哥,對他曾交往兩年多接近三年,最後因為兵變分手的前女友,是不是也會有難以忘懷的時刻?

「一切……是不是都會再重來一遍?」五哥一下子洩了氣,喃喃出聲。

我歉咎不已,正搜索枯腸想著要怎麼安慰五哥才好時,孟晞卻說:「重來一遍才好。」

這個孟晞,就是愛火上澆油!

無視於我冷冷射過去的眼刀,孟晞自顧自地說:「就像打電動遊戲,遇到很難的關卡,第一次破不了、第二次破不了,多重複幾次,最後總有破解的一天。所以,能夠重來的事情,都是小事情。如果這次真能和上次一樣,那你就佔了很大的優勢,更何況,」孟晞別具深意地強調,「這一次,再也不會遇到當兵這件事了。」

「她會和我分手,當兵只是導火線而已。有很多事……唉!」五哥長嘆一聲,我們等了又等,他卻沒有細說下去。

「你怕什麼,這次是西貝流士,又不是蕭斯塔高維奇。」我加入勸說的行列。

「可是他們倆都是S開頭的作曲家。」五哥繼續悲鳴。

「可是你已經不是之前的鄭五福,而她也不是許意姍。」

孟晞的話似乎發生了一點效用,因為五哥總算有了唉聲嘆氣以外的反應。他告訴我們:「她姓盧,叫做盧綺陽。」

「那五哥,打鐵要趁熱,破關要趁早,你趕快約這位盧小姐去聽音樂會吧!」

「這……」五哥仍舊猶豫,「好吧,下次如果有西貝流士,我就約她去聽。」

孟晞和我面面相覷,在時下盛行的馬勒及貝多芬風潮中,要聽一場主打西貝流士的音樂會,可真是有得等了。

在這無聲的時刻,只能喝酒。我低下頭卻瞥見,剛才孟晞拍桌時潑出的那一攤啤酒晾在桌上,和懸在雲端的月亮遙遙相映,折射出柔和的、苦澀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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