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極光角的歌聲

星期六中午，前一天晚上寫報告凌晨三點才睡的我還在隆中高臥，電話忽然響起。

「喂，下星期二中午來我家吃飯好不好？」謝同學甜美的聲音愉悅地在我耳邊說著。「就當作慶祝期末報告寫完吧。」

「啊勒，報告寫完了還有期末考啊。」我往被窩裡縮了一縮，完全沒有謝同學的高昂興致，此刻，我只想繼續賴床，睡到地老天荒。不過，看在同學間筆硯相親，共患難過一份又一份作業與報告的份上，我很捧場的說：「菜單報上來，我再決定要不要去。」

但是，顯然謝同學早就料到我的反應，因為，她一開口便是：「炒米粉、肉燥、...」

喔喔，聽到炒米粉三字，我整個人都醒了。謝同學後頭源源不絕的報告我完全沒聽到，只來得及捕捉她的最後一句話：「...這樣應該就差不多了，你可以負責甜點。」

看在炒米粉的份上，我很有義氣的讓她點菜：「那好，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茶凍！」

喂，那種東西，買一包茶凍粉回來攪拌攪拌就有了嘛。我無力地想。通常半睡半醒之間是我最富有創造力的時刻，由謝同學的「茶凍」關鍵字，我馬上聯想到帶著茶香的新芽綠抹茶慕斯上面浮著橄欖綠茶凍的畫面，甜點，就這麼決定了。

尚未誕生的葡式蛋塔就暫且繼續孕育吧，冰箱裡的液狀鮮奶油要拿來生產慕斯了，經過了一個寫報告寫到餐餐都以麻醬麵果腹的週末，星期一下午，一把報告定稿丟出去，回到家，我便挽起袖子來開始在廚房乒乒乓乓。

首先泡抹茶，先用一點點熱水化開，仔細攪拌均勻，務求完全溶解，然後加入剩餘熱水及軟化吉利丁沖泡成抹茶原料，在一旁放涼備用。開始打發鮮奶油，因為份量有點不夠，我用一半Half and Half Cream加一般鮮奶油（Heavy Wipped Cream），一邊打一邊心驚膽跳，深怕打不發，就這麼想著想著，一不小心卻又打太發，最後變成上面有點接近固體，下方卻還是流體的奇怪狀態，我只好在加入抹茶的時候盡量輕柔拌勻，然後倒進透明塑膠杯中，冷藏等待凝固。

有了上回的經驗，用圓形模子固然形狀看起來圓滿漂亮，但是沒有蛋糕體的慕斯質地太輕軟，其實不容易切成一份一份，在「上菜」的時候看起來難免有點失色，於是這回我改用透明塑膠杯，一人一杯份量容易控制，又可以看到美麗的分層，一舉兩得。只不過，在份量拿捏剛好的情況下，要是突然出現不速之客，那可有點尷尬了。

在杯中一一倒入慕斯之後，我打開得來不易的紅豆沙罐頭，小心翼翼地在每一杯慕斯中加入一茶匙又多一些的紅豆沙。雖說是紅豆沙，其實還是可以看到紅豆顆粒，「咚」地一聲緩緩墜入慕斯之中。我不加多，免得過於甜膩，一方面也是想將紅豆藏在慕斯裡，到時候只說是抹茶慕斯，讓大家有突然挖到寶的驚喜。
抹茶慕斯大約在冰箱冷藏了五六個小時之後，我將杯子們一一搬出冰箱，開始調茶凍粉。水狀的茶凍「液體」倒進杯子的時候要有點耐心。速度不能快，不然會在軟綿綿的慕斯上「破壞」出一個洞。不過，說到底還是因為這次鮮奶油打發時沒有達到該有的狀態，所以慕斯似乎沒有凝結得很好，正常來講，不會有這種問題才是。最後，趁茶凍在凝結過程時插上薄荷葉裝飾。

我常常想，其實喜歡作甜點的人反而是最不容易因甜點發胖的人。最大原因除了製作過程中下手有輕重之外，還因為，看別人吃的心滿意足所得到的快樂，遠遠勝過自己吃。

據說將有八個人出席的午餐聚會，我作了九杯抹茶慕斯，照例有一杯是樣品杯，沒有裝飾，比較醜，但味道是一樣的。通常，在將甜點端到桌上前我會試吃，尤其像這種人數較多的聚會，免得出了什麼差錯那就不好意思了。樣品杯的材料都是最後倒剩的：慕斯量很少，茶凍的量卻很多。一匙挖下的時候，凝結地不很完全的慕斯汨汨流出，帶著微苦的抹茶清香。儘管不太「慕斯」，奶香襯著較甜茶凍味道剛好。事實上，上回我吃慕斯時覺得慕斯不太適合一次吃太多，以鮮奶油為主要材料的慕斯奶味十足，吃多會膩，非得襯上其他味道，才能中和。我想這大概是慕斯多半要由水果作主要原料的原因——用酸味混合奶味，免得膩。

至於用抹茶與茶凍的解答呢？我想，更勝過水果。奶香、茶香，微苦抹茶慕斯、中等甜度茶凍、與甜蜜蜜的紅豆，真像是愛在曖昧不明時，既甜蜜又苦澀的感覺。紅豆，則像是一個個小小的、漸漸挖掘出來的驚喜，叫人難以忘懷，沈溺不可自拔。

聚餐很成功。什麼都好吃。與會的某個同學甚至大嘆：「這餐的感覺好不真實。」是啊，在冬日的疏落冷雨中，在昏黃的燈光下，吃了炒米粉又吃肉燥飯，挾了蝦子又挾三杯雞，正餐結束甜點登場，人人手捧一杯抹茶慕斯，桌上的水果茶冒著氤氳熱氣，真不真實。

好像所有的挫折磨難都離我們很遠，彷彿所有語言障礙作業如山都離我們好遠，似乎就在那一刻，我們只不過是五個平凡的研究生，在報告交完的那一天中午，相約把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