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極光角的歌聲

蟬聲如潮的仲夏，從光纖網路中傳過來的訊號組合成為螢幕上閃爍搖曳的星點，其中的某個消息是：便利商店的季節限定便當，晨採鮮筍飯，再次上架。

我轉頭望望窗外街道空寂陽光流麗，靜的不能再靜的小鎮，一面不合時宜地想起太平洋彼端的小小島上，三步一小間五步一大間的便利商店。鮮豔的紅綠相間招牌，不用推門，洞然開啟的店中傳來熱絡朝氣的「歡迎光臨」聲，冷氣流竄，整排整排井然有序地列隊在透明沁涼玻璃門後的各式各樣飲料，二十四小時不眠的服務...

鄰居除草機發動的聲音瞬間驚醒我的白日夢。新刈青草的香味阻斷我因幻想晨採鮮筍便當而正要開始分泌的唾液：這裡是美國中西部一個被玉米田環繞的小鎮，世界上最不可能吃到「晨採鮮筍」的地方。

我嘆了口氣，明知道鄉愁總是這樣收場，卻怎麼也管不住自己的胃、唇舌、以及腦袋。

我喜歡吃筍。筍的遠親近屬我幾乎來者不拒，劍筍麻竹筍桂竹筍......我愛吃筍可是連外婆奶奶都知之甚詳，記得奶奶會特別早起上菜場為我採購當日鮮筍先行水煮過後冰在冰箱，然後電召我前去領取；每回歸返鄉下外婆家，有機會的話，她甚至戴上斗笠抄起鐮刀，往竹林去割幾彎嫩白新月，為我料理。

涼拌竹筍，只要水煮冰陣便可入口的鮮甜（當然擠上幾道美乃滋更老少咸宜）；竹筍排骨湯，大火沸揚的清爽甘美。家中料理竹筍不時興太繁複的作法，簡單即是品嚐自然滋味的最好方式。

我在韓國小超市的貨架上看來看去，終究挑了一罐竹筍罐頭，加上一罐草菇，舌尖卻不聽使喚地竄出一幅屬於鮮筍的海市蜃樓。說真的，我不知道，用時鮮新筍來做這道筍丁雙菇飯滋味如何？因為對我來說，這道菜是在便利商店便當和想吃筍慾望的夾殺下形成的產物，比起母親外婆奶奶兩三下便搞定一支帶殼竹筍的功力，我這幾手廚藝，不過堪能餵飽自己不挑的嘴與肚皮。

香菇泡軟，切丁，和切丁的罐頭筍及罐頭草菇一起放在洗好的米上，加泡香菇的水，米比水比例約為一比一點五的量，量兩匙醬油加入增色調味，然後將這一鍋放進電鍋裡去炊，待白煙繚繞飯香氤氳後，手持飯匙，打開鍋蓋將飯扮勻，加麻油數滴，再燜一會兒，便可上桌。

「你有沒有吃過7-11的晨採鮮筍飯？」我邊嘗味道，邊問室友。

「沒有。所以晨採鮮筍飯就是這樣嗎？」

「我不知道耶。其實，我也沒吃過。」我笑。

如果你有一群會為你準備涼拌竹筍或竹筍排骨湯，甚至會為你晨起挖筍的家人，我想，你不會有太多機會，吃什麼便利商店的便當，即使那是季節限定的珍味，也比不上餐桌上的平凡家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