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極光角的歌聲

對於那些不認為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音樂系畢業生得放下樂器離開舞台而我就是其中之一的人力資源主管而言，或許我的確是涉世未深的稚嫩小狐狸，在他們飽經歷練的火眼金睛下原形畢露。

不過如果我應徵音樂工作的話，這個問題就會迎刃而解吧！接到某樂團的面試通知後，我抱著積極樂觀的心情，抖擻精神，咬緊牙關，準備再次於攝氏三十多度的溽暑中穿上全套西裝，展現本人氣質與才能兼具的實力。

面試的那天下著雨，儘管驟降的氣溫大大舒緩了穿西裝的不適，但帶著大提琴在不小的雨勢中出門也夠讓我狼狽了。好不容易抵達之後，表演廳外已經有七、八個應徵者正撐傘等候。我偷偷觀察了一輪大家攜帶的琴盒外型，呼！還好，今天的大提琴只我一個，不知道這樣勝算會不會比較大？

樂團的辦公室在表演廳的某個角落，承辦人帶著一群應徵者穿過一道道門、轉進一條條走廊，走廊左右是一扇扇緊閉的門，不知道是琴房或辦公室？淋漓大雨被隔絕在室外，我們一行人的腳步聲被腳下地毯徹底吸納，沒有演出、彩排或團練，後台的世界一片靜寂，沈默到令我這個在許多表演廳後台待過的人都覺得窒悶。

抵達供眾人等待的會議室後，便開始進行第一階段筆試：樂團常識、中英翻譯、節目規劃……。這比「介紹一個去過的地方」容易得多、也有趣得多，我振筆直書，答案卷上頃刻便是洋洋灑灑一大篇。

啊！這種舒暢的感覺，大概就是古人所謂人生四喜之一「他鄉遇故知」的感覺吧！

我一面作答，一面陶醉地想。

筆試結束之後進入第二階段：演奏及面試。被唱名的人依序帶著樂器進入另一個房間，過程和從小到大參與過的無數次檢定、考試或比賽沒什麼兩樣，熟悉帶來安心，安心帶來自信，輪到我的時候，我沈穩地帶著大提琴，邁步走進面試的小房間，在三個面試委員的示意下，不慌不忙、頓挫悠揚地拉完自選曲。

「李先生，這首易沙意詮釋得很好，就音樂上的造詣而言我想沒有問題，但是，這次徵選的職位是行政團員，所以不只要有演奏能力，我們想找的是一個具有全方位能力的人，不知道你之前有沒有擔任行政工作的經驗？」坐在我正對面的團長首先發難。

「大學時，我曾參與系上樂團全省巡演的行政事務，包括接洽演出場地、安排交通食宿等等。」我正要小題大作，侃侃而談，卻被團長打斷。

「那你對擔任樂團行政有何看法？」

呃，對從小接受演奏家教育培養成長的音樂系學生而言，能夠在樂團擔任專任樂手的話，誰都想專心練琴、專注演出，如果有人願意兼任行政，這人不是熱心公益就是吃飽太閒，不然，就是不做的話就不可能被留在樂團之中。這雖然是你知、我知、面試委員絕對不可能不知的事實，但在面試當下，誰敢戳破這個公開的秘密？

「樂團的行政工作相當繁瑣，但是若由不具備音樂背景的人來擔任，很多事情都要花加倍的時間溝通協調。」我很謹慎地回答：「因此我覺得，擔任樂團行政也是另一種貢獻音樂圈的方式。」

「嗯。」團長大人點點頭沒再問話，雖然我很想從他的表情判斷自己的勝算，但卻瞧不出端倪。面試很快結束，我揹著琴盒離開，就像在我之前離開的那些應徵者一樣，忙著叫喚下一個應徵者的承辦人只跟我說了聲：「沿原路出去就可以。」然而，沒有人指引方向，轉了兩個彎之後，我很快迷失在看起來都一樣的走廊上。

儘管我試圖從洗手間或茶水間的方位辨識電梯所在地，卻徒勞無功。走廊左右多得是緊閉的門，我卻沒有勇氣敲開其中一扇問個明白。揹在身上的琴加上琴盒的重量越來越沈，心情也越來越慌亂。

我不斷告訴自己「鎮定下來！」

我不斷告訴自己：「這裡不過就是一個表演廳，管他再大再複雜再迷宮，我也能很快找到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