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影〕奇蹟的夏天 @ 飛越極光角的歌聲

‧內有紀錄片【奇蹟的夏天】觀影記敘與劇情，請慎入。

那時候王建民剛立足大聯盟不久，忽然間我身在台灣的同學們瘋著半夜看球賽轉播，而太平洋這端的芝加哥，我依舊無動於衷，過著有一搭沒一搭寫碩士論文的生活。然後有一天我發現，蔓延的不只王建民風潮，連我所在的城市也漸漸被棒球風暴席捲——2005年秋天，芝加哥白襪以美聯冠軍的姿態挺進世界大戰。

那時候我嘆了一口氣，放下每天進度不到五十個字的難產論文，把心一橫，將視窗由word換成球賽轉播，心想：既然什麼事也做不了，那，就來看看這，令整個城市瘋狂的球賽吧。

我曾經寫過厚厚一篇關於棒球和國族主義的報告，並因這份期末報告贏得美國教授的讚賞。只要修過敝系任何一堂運動管理組開的課，就可以說出一大篇運動如何影響社會的堂皇道理，我只不過是把台灣人看亞錦賽或奧運時的瘋勁兒客觀陳述，並且綜合理論分析一番，就得出了一篇報告——比起國際賽開賽前、或是得獎時繚繞全場的國旗歌，和許多人偷渡攜進場內的青天白日滿地紅，二十幾頁的英文報告，份量實在不怎麼重，不過這份應該不怎麼樣的報告，卻讓老當業餘球迷的我沾沾自喜，並且以為：即使四年只看一場比賽，我也能看透其中關鍵，清楚指出運動的奇蹟對社會到底有多大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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衝著「奇蹟」兩字，我以為這是一部媲美運動漫畫般的紀錄片。或許我被日本人洗腦了吧！「奇蹟」之所以「奇蹟」，必須有一路從區域賽打進全國賽再打進世界賽的軌跡，有受傷、有挫折、有互相扶持患難與共...等等令人感到熱血無比看完之後脈搏速率飆高到每分鐘一百，同時哭掉一缸眼淚，把看電影時喝的每一滴可樂轉化為泉水由眼睛湧出，也把看電影時吃進去爆米花的每一卡熱量都因激動而消耗殆盡，這才能稱之為「奇蹟」。

但是沒有。

「這是一場，你可能從沒聽過的比賽。」正如預告片片頭所說。

花蓮美崙國中即將畢業的足球隊球員在最後一個夏天的比賽。雖然我們也看到他們遠征韓國（十二碼球經典戲碼！）、香港（超高級足球場！）比賽，但在影片裡的份量提醒了我們那不是真正的重點。在花蓮海邊的水天蔚藍或者操場上的綠意青翠帶過的鏡頭遠比「出國比賽」細膩豐富十倍。在球場或不在球場都動來動去的一群男孩，難得安靜坐著被訪問時，說到對足球的感覺，一點兒也不像他們在場上叱吒吆喝的模樣，反而透著一股靦靦。

喜歡踢球啊！當然喜歡！在那之後呢？

還是一樣要抱著英文字典，晚上輔導課加課，準備基本學測。當然不是說升學讀書不好，就算在國外，就算許多偉大的運動員也得這樣蠟燭兩頭燒地走來。最大的不同是我們的教育教不出能夠大聲告白的孩子。喜歡足球，可是每個人——不管是教練、老師、還是選手自己——都心知肚明，這光景就像夏天一樣，季節過去不再重來。「這是一個機會。」教練說。「但不是全部。」體育成績是孩子們保送高中、保送大學的機會，可在那之後呢？

夏天過去以後呢？

「我們沒有一技之長。我們的一技之長就是足球。」這些在球場上站出去氣勢剽悍的男孩此時微笑著說。然後扳著手指數算他們可能的未來：

搬水泥、搬鋼筋、釘板模...

其實每個人都知道吧？這條漫漫長路，他們可能怎麼也走不到盡頭。夏天之後還有秋天、冬天、...季節更替，明年、後年、之後每一年的夏天，海會不會仍然那麼藍呢？我還看得到球場上修剪齊整的綠草嗎？

即使答案有很大可能是「不」，但他們還是要在烈日豔陽下勇往直前。抽筋了就地倒在場上呻吟，如果不小心被釘鞋劃過、被球砸到、或者被隊友踢斷了腳，還可以自娛娛人的說：「以後有了小孩，就可以跟小孩說：這就是爸爸當年踢球的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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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芝加哥之後不久，新的球季開始了。王建民依然是新聞上的熱門話題，不過，當我有時間能看球賽時，我還是會點進白襪網頁，默默看著大概會比一百多場例行賽的其中一場。長達數月的賽季中，我支持的球隊有時輸、有時贏，戲劇性的九局下逆轉或者全壘打牆前攔截之類的美技守備，不見得每次都能看到，有時莫名其妙地連敗，有時則莫名其妙一路常紅。總之這樣常常看下來就知道，例行賽在某種程度上很像真實人生，哪有可能每次都像季後賽或國際比賽般扣人心弦？某某某可能在這場比賽中打出關鍵全壘打，某某某可能在這場完封，但坦白講，在一百多場比賽中，每一場，都很有可能是球迷忘記的那一場。

可是我默默看著，如果真要問的話，理由很簡單：如果曾有一支球隊在你人生低潮的時候激勵過你、陪伴過你，那你自然會一直支持他們了。

因為，走過那一段之後，好像再也無關輸贏，而是一種氛圍、一種患難與共不離不棄的感覺。

奇蹟的發生率的確不高，但也不需要到九局下兩出局或者十二碼罰球時才能看到。每一步、每一球、每一次加油、每一次抬腿、每一個朋友...在那當中，組成最後奇蹟的磷粉慢慢灑落。

後來他們分別進了花中、花農，然後又在球場上相遇。

哨音響起。

螢幕漆黑一片。

他們的那年夏天：畫面在我眼前一幅幅閃過，影片跳躍著衝刺著，旋轉組合成最後一片眩亮——

你必須看完全部，才知道「奇蹟」真正的模樣。

奇蹟的夏天官方網站：http://www.myfootballsummer.com/intro.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