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響樂進入最後一個樂章,法國號昂揚出勝利的開始,我在五樓觀眾席上聽得血脈賁張,並且——肚子忽然餓了起來。

    不知道為什麼,我每次去聽音樂會前都食慾欠缺,總是隨便吃根香蕉或喝杯麥片就出門。也許該怪罪晚上八點開場的尷尬時間,也許該怪罪總是緊張於可能無法準時趕到交響樂廳的神經質作祟,但總之,無法好好吃晚餐的結果便是:音樂會結束之後我總是一面為了精彩的表演心神亢奮,起立鼓掌呼嘯久久不捨離開,一面,其實正忍受著在腹腔裡附和著吟唱交響曲主題樂句的淨空腸胃,腦海裡走馬燈也似,轉著各式食物的圖像。

    馬勒的第五號交響曲和日本食物可能有某種遙遠而神秘的聯繫,是以在管弦交揚之時,我忽然想吃鮭魚茶泡飯。

    橘紅色的鮮嫩鮭魚,帶點淡淡鹽味及檸檬清酸;撕碎大片海苔的瞬間飛揚在空氣中的海洋香氣;白芝麻、柴魚片、淡褐色茶水中漂浮的舒展茶葉......

    結束一首大部頭的馬勒交響曲之後,指揮巴倫波音臉色難掩疲憊,在觀眾久久不散的熱情歡呼聲中,他乾脆把首席指揮一起帶走,以免大家繼續期待安可。我也隨著魚貫散去的人群踏上歸途,滿腦子想的都是鮭魚茶泡飯的模樣。當時我並不知道,這個渴望必須等到隔天才能被滿足,因為我家冰箱並沒有鮭魚,晚上十一點多的芝加哥也絕不是在街上閒晃到超市採購的好時間,所以,那天晚上,我有些輾轉難眠。翌日吃過早餐,便直奔超市買齊材料,準備動手。

    在「外國的食物比較好吃」的觀念作祟下,不免有人會把某些外來菜色誇張化。就拿茶泡飯來講好了,據我所知,茶泡飯本是日本人消耗昨日剩飯,將熱茶澆在飯上做成的,並不是什麼多偉大的東西。雖然在電視冠軍的「茶泡飯王」賽中,我曾見識過各式各樣奇奇怪怪作法的茶泡飯,但那應該不是會發生在一般人家中廚房的情況。

    因此,在我這個普通人手中做出來的鮭魚茶泡飯,也甚是普通。超市買回來的鮭魚片稍微用水沖一下,正反兩面抹鹽、現磨黑胡椒。檸檬切半用筷子戳戳,擠出汁來淋上,另外加一小匙米酒。切一點薑絲均勻擺在鮭魚上,放進電鍋裡蒸。

    蒸魚的時候將白飯盛在大碗裡。打開瓦斯爐轉最小火將大片海苔稍微烤過去水氣後撕成小片放在飯上,灑一點三島香鬆,燒水泡茶預備

    鮭魚蒸好以後擺在飯上,淋上盤中餘汁,澆上泡好的茶,不用半小時就可以吃了。簡單、清淡、方便,只要有材料,不需要什麼技巧的鮭魚茶泡飯。

    當然,日本人做的茶泡飯和台灣人做的,可能有許多決定性的不同。譬如說茶葉的種類、調味料的使用之類。日本綠茶和我用的台灣高山茶味道差異甚多,我家只有兩種綠茶,兩種都無法達到我想要的效果,有機會還得繼續嘗試其他綠茶。此外,我雖然很想試試加山葵,但這東西目前我有取得困難,所以也沒辦法。

    不過,除卻這兩點,我還滿愛自己做的茶泡飯。剛好海苔、綠茶、柴魚片、和檸檬這幾樣材料的香味都是我愛極了的。在拍照時,那陣陣白煙簡直勾魂,把我迷亂到幾乎握不穩相機。

    匆匆按了幾下快門,我抄起筷子湯匙,挾一筷鮭魚,喝一口湯汁,佐著馬勒第五號交響曲的最後一個樂章,讓旋律將我帶回那天,沐浴在芝加哥交響樂團的四支小號吹奏出葬輓寒冷,及勝利陽光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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