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極光角的歌聲

我承認自己從來不是一個虔誠的球迷。我承認。

即使我讀了一個有一半以上學生為運動瘋狂癡迷到可以獻身此道的系，這個事實也從來沒有改變過。當然我會因為某些因素為球隊加油，打從心裡希望他們贏球凱旋，譬如亞錦賽、譬如奧運、譬如世界盃——看到這裡，每個人都可以清楚明白，我就是那種跟隨群眾盲目潮浪，偶爾嘩聲喧鬧的「偽」球迷。是的，我迷球賽，偶爾。

但是我從不曾為哪次比賽的落敗而傷心落淚，沒有。

我以為這一次也是一樣，但我錯了。

拜我親愛的同學們之賜，儘管我對各類運動賽事從來不主動聞問，仍然可以從許多管道接收到戰績消息。起初，只有同學間哈啦聊天時會幫我更新一下記憶裡的紀錄，但是忽然有一天，連公車司機都開始興奮地對乘客談論起球賽，瞬間，情況演變成只要在校園裡走走晃晃，鼻子就自動從空氣中吸收最新戰況報導，這才讓我這塊運動朽木赫然驚覺，咦？有什麼不太對勁呢？

那個時候，伊利諾大學男籃校隊已經在全美闖出他們這一季的不敗美名。

「不敗」，這兩個字不是誇飾。在那時這兩個字陳述著一個事實：學校裡有越來越多人瞧首仰望加入瘋狂橘子一族的事實。走到哪裡話題開端不是天氣而是昨日輝煌戰績的事實。連我這種最不關心球賽的學生都開始知道有不敗美名的事實。

雖然這個事實很快地被俄亥俄州給破壞，但是橘色已經氾濫，從Big Ten滲透擴散，最後來到NCAA男籃聯賽。Sweet 16, Elite 8,到那一場令人心跳血壓隨之飆升、隨之瘋狂的亞利桑納。雖然這樣說實在是偏見，但，有什麼比看到四分鐘內追回十五分差距最後贏得比賽更能沸騰球迷的心呢？

我想我應該就是在那一場比賽裡，對代表自己學校的男籃校隊傾心著迷，只為了那一口氣，那不放棄的狠勁，那力挽狂瀾的勇氣與豪情。


曾經聽過一個說法：到美國留學最不能錯過的一件事，除了學位之外，就是坐在自己學校的美式足球場，和數千人一起為校隊加油。我想，說這句話的人必定沒有體會過和一萬兩千多個人一起坐在學校室內體育場，光看電視轉播也能聲振屋頂的青春。他一定沒有看過一大片橘海氾濫的耀眼奪目。他一定沒有夢想過一個三十七勝兩敗的神話。

而我們，我們曾經夢想過嗎？我們曾經夢想我們會贏，成群橘衣人潮湧上Green Street和Quad，汪洋成一片橙色流域嗎？我們曾經夢想我們抱回冠軍獎盃，成就百年來的遺憾，在校史上寫下甜蜜圓滿的一頁，一如早春開滿街道的群花嗎？其實，我相信有不少人心知肚明，身為對手，北卡是什麼樣的實力什麼樣的天才什麼樣的苦戰，就連我這種半路出家的門外漢都為我方的情勢深感憂慮，我才不相信其他人會如此一廂情願的認為，我們必定會贏。

但是，就算我們有過那樣英雄氣短的念頭，一定都只是短短一秒。有生以來我第一次執著於我的學校，我們的小小土土的城，我們大剌剌鮮豔的橘。

orange and blue, represent our school.

於是我們都開開心心化身成一粒粒橘子。就連數學系館前的學校精神領袖，據說考前摸摸它就可以嗨趴的青銅雕像也被我們包上橘皮，張開雙臂，加油！

因為他們讓我們相信永不輕言放棄的努力，還有奇蹟。

雖然奇蹟並未發生。雖然成者為王的當下敗者只能默默走出球場。雖然我們曾經夢想了那麼多，但到了最後依然沒有得到最想要的那一個。

可該怎麼說呢？我安慰著自己，大家都安慰著自己：這是一場多精彩的比賽！那就夠了，不是嗎？

是嗎？

在那麼想的同時，伴隨而來的卻是怎樣諷刺的傷痛。就算在一個球季裡只輸一場，但那一場卻是最後總決賽的時候，怎麼不令人五內俱焚，鮮血狂噴呢？可我們依然默默魚貫離開加油的地方，腦中還是方才由落後十五分的差距追到平手瞬間驚人的意志與豪情，耳中還是70:70那一刻，采聲振天的美麗。

我想，你們不只給了我們夢想，還給了我們真實。我們要學會面對最不可能的時候還要堅持夢想，一如我們要學會在努力過後接受真實。在這些個橘色的日子裡，我們都懂。或者我們終於懂了。

這，就是人生。


附註：圖片一：變裝的精神領袖；圖片二：一萬兩千多人一起加油的Assembly Hall冠軍賽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