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極光角的歌聲

我總是把慕斯連結到思慕的滋味。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慕斯蛋糕這種一層蛋糕、一層慕斯的甜點開始流行，而且價格始終居高不下。不知道什麼原因，除了巧克力慕斯之外，慕斯幾乎都帶點酸味，一口咬下的當頭，清新的水果香氣和蛋糕的甜美在嘴裡共舞擴散，滑軟與緻密交錯的感覺，對我來說，比單純蛋糕體與鮮奶油的組成，更加誘惑。

但是，我還是想不起來，是在什麼理由之下，我會把慕斯的味道和思慕聯想在一起？在戀愛尚未開始之前，在揣測對方心意的時候，在曖昧微光的籠罩之下，在你不知道，前方究竟是白晝、或是黑夜的那一刻。

那味道是酸楚，令人煩惱，但還不至於造成厭惡，因你知道，可能有一天、有那麼幸運的一天，所有不安與焦慮都將醞釀成蜜，幻想成為現實，美夢就發生在你睜開眼睛，執子之手的那一刻。那味道是甜美，令人眷戀，但卻不濃膩醉人，你總是謹慎小心、如履薄冰，每一次說話，每一次見面，每一場互動，你都存在心中，事後都得花上許久，一遍又一遍溫習、回想，一面為自己也為對方評分，當作趨前後退的依歸。你知道你喜歡他，你知道你愛上了他，但是他呢？

那味道是思慕，不斷自問不斷無言，在夢想幸福的同時告誡現實，日復一日，徘徊在天堂與地獄，酸澀與甜蜜的邊界。那味道，就是慕斯，一種用果汁或水果泥混合明膠及打發鮮奶油，冷藏凝固而成的甜點。

還沒做慕斯前，我總是想，有一天我要做給我喜歡的人吃。這樣的念頭終於以小說的形式呈現在男女主角的感情世界裡，然而當我真正動手做的第一次，卻不是為了向誰傳遞無法訴諸語言的情愫，而是為了系上一群同學的聚會。

話說感恩節假期開始，有同學發起火鍋聚會，在這冰清鬼冷的時節還真是對了中國人的胃。儘管主辦人聲稱不需要特別準備菜餚當伴手，但，只要有下廚經驗的人應該都知道，要準備十人份的菜實在是件恐怖的任務。不過既然是吃火鍋，能夠贊助的，除了甜點之外，大概就是早點過去幫忙洗洗切切了。

於是我決定挑戰慕斯，預定要做莓果口味，下層慕斯、上層果凍的甜點。採購了兩盒藍莓、兩盒草莓和一袋柳橙，全是新鮮水果，此外，當然少不了明膠與鮮奶油，還有數顆供作裝飾用的奇異果。結帳的時候，我終於明白慕斯蛋糕為何所費不貲，如果堅持用品質好新鮮水果做為原料的話，成本大概很難壓低吧。

慕斯的作法不難，兩句話就可以講完：明膠泡軟，和稍微加熱（為了破壞水果中某些妨礙明膠凝結的酵素）的果汁混合均勻，將降溫後呈現濃稠狀的果汁和打到六分發、同樣呈現濃稠流體狀的鮮奶油拌勻後，置入冰箱冷藏至定型即可。麻煩的是水果的事先處理，要洗、要切、要搾或打成果汁。我用六顆柳橙搾了將近四百毫升的原汁，再用柳橙原汁與藍莓、草莓打成混合果汁。有趣的是，別看藍莓長的藍藍紫紫，新鮮藍莓汁是很漂亮的深酒紅，帶著紫黑色果皮的碎屑。用藍莓、草莓、及柳橙這三種水果混合的想法還是從我很喜歡的一家果汁專賣店Jumba Juice學來的，炎炎熱天時來一杯新鮮現打的水果冰砂真是暢快，可惜現在冬天到了，我也不可能老是跑到芝加哥去解饞，只好自己動手重現囉。

在藍莓的影響下，綜合果汁呈現深紅色，但混合打發鮮奶油後，馬上降成溫柔的粉紅，看來賞心悅目。我準備的原料太多，最後不得不分倒入兩個八吋模。慕斯放入冰箱冷藏的時間我開始做果凍，其實更簡單了，就省略混合鮮奶油的步驟便是。等到慕斯定型，果凍的原料稍微降溫，我便將「果汁」倒進模型，蓋住慕斯，繼續放進冰箱冷藏即可。


裝飾的部分我切了兩個奇異果，依序團團排在果凍層上。另外將用剩的鮮奶油繼續打發成固體，用塑膠袋剪洞做成克難式擠花嘴擠在奇異果之間，看起來...非常具有「自家製」的「簡樸」美感...最後還點綴了新鮮薄荷葉，雖然跟專業的西點裝飾完全不能比，不過已經是我做過史上最華麗的甜點了。

慕斯的部分很成功，但是果凍的部分，大概因為明膠份量不足，其中一份的果凍無法成形，一直是濃稠的「果醬」在慕斯上流來流去，看起來很像萬聖節應景用的恐怖甜點，怪血腥的，不過味道和另一個是一樣的，這個我放在家中拜託我那幾個老當白老鼠的室友吃掉，自己則帶了成功裝飾過的果凍慕斯赴會，幸好大家都很捧場。

用百分之百純粹水果做的慕斯很好吃，鮮果香和鮮奶香交織合奏成幸福樂曲，我總是相信，就算沒有很好的技術，只要原料的使用夠誠意，依然可以做出很棒的菜，因為心意可以彌補掉技術不純熟的缺憾。

即使我並沒有如自己的想像，將慕斯處女作獻給自己的情人，但我相信，每一個在生命中和你有所交會的人都是塑造自己的元素。如果沒有這些甘願冒險犯難，試吃我作品的朋友，將來我真正作給情人吃的慕斯，也許就不會有意料之中的美味。

因此，在我可以遞出那個酸甜兼俱的思慕滋味之前，我還是會繼續練習繼續嘗試新的可能：不管是廚藝、或者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