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極光角的歌聲

        昨晚是個懶散的夜晚，更糟的是，我又重讀了一遍《61x57》。

        又要回溯到去年暑假。該是全年最空閒的兩三個月內，因為種種緣故，這個暑假不像其他的暑假一樣拼命讀平常沒空讀的書，寥寥兩三本書散落案頭，其他的時間全給了實驗室、和我自以為的愛情。

        印象非常深刻，那三本書分別是：61x57、托斯卡尼豔陽下、看不見的城市。

        我經常惑於一本書和一個人相遇的脈絡與線索：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遇到什麼樣的一本書才會讓這本書牢牢地寫在你的生命裡？同理可問：在什麼樣的情況下遇到什麼樣的一個人才會，刻骨銘心？『我們在什麼時候相遇？』這個問題會不會比『我們為何相遇？』來的有意義？而我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我在其他時候讀這本書，必定會認為它充其量只不過是一本寫作技巧稍微高明的俗濫愛情小說（我好幾個朋友都這麼說）；如果，我在不同的時候和你相遇，必定會覺得你充其量不過是另一個只會為自己著想的不負責任男生。

        可是我們在，那個時候，撞擊、揮發、傾心。

        命也，運也，亦時也。我還能說些什麼呢？

        2001年六月底我回家休假，有一種我害怕的什麼正在醞釀著，愛情無法在島的南北兩端產生超距的吸引力將我們牢牢繫在一起。這世界將要分崩離析，一切都有預警，而我卻無能為力。2001年六月底的某幾天，王文華的最新長篇小說《61x57》在聯副摘要連載，我每天早上起床打開報紙，文章映入眼簾。

        看不到他的這段日子，她畢竟是不快樂的。看不到他的日子，每一天都像一個巨大的工程，必須去奮鬥，去克服，把不打電話給他當作成就，把不想他當作成熟。每天睡前，她告訴自己，我十天沒跟他連絡了，我十一天沒跟他連絡了，我又忍過了一天，我破紀錄了，我贏了……

        為什麼要這麼累呢？

        我感覺臉頰有熱熱的液體流下。

        這本小說未必經典，然而對我來說，它卻是獨一無二的存在。靜惠和徐凱在愛情中獲得、掙扎、失去；同一段時間，我也在挽回與放棄之間苦苦煎熬。

        「你要分手也要當面講，我們已經走過敦化南路了！」

        「敦化南路跟這有什麼關係？」

        「當然有關，」徐凱清清喉嚨，嚴肅地說，「如果我們只走過市民大道，分手根本不需要告知對方，不回電話就是了。如果我們走過和平東路，不包括師大那段，手機簡訊通知一下就好了。如果包括師大那段，就得送個E-mail，最好加個附件，好比說，一張幾米的圖之類的，祝福對方一下。如果走過信義路，而且還在大安森林公園裡漫步過，就要打電話了，不過如果對方沒接的話，其實你是非常希望對方沒接的，留言也可以接受。如果走過中山北路七段，坐過『Haagen-Dazs』和『廣田洋果子』，那就得ICQ了，而且至少要維持五分鐘，如果打中文的話，還至少要十分鐘。如果回來的路上又跑到陽明山看了夜景，乖乖，這下就得親口跟對方講了，而且不管對方在電話中再怎麼大吵大鬧，你都得專心聽完，不能一邊聽一邊上網。如果像我們一樣，走過敦化南路，還彎到民權東路，還躺在地上看過飛機起飛——」

        這麼巧？我們第一次牽手走過的路，就是敦化南路。從臺大一直走，走到誠品。六月底我接到你用 E-mail寄來的分手信，一面苦笑一面心想，我是不是該把聯副電子報寄一份到你信箱裡？如果在用細節分下去的話就更巧了，我們走過師大、走過中山北路、走過大安森林公園......

        我們牽手走過許多許多路，直到最後再也走不下去了。

        六月結束之後，我開始在實驗室工作、上德文、閒暇時自己逛逛書店、不然坐捷運到景美看二輪片。第一次在誠品看到新上架的《61x57》，毫不考慮地買了回來，我真的好想好想知道他們的完整故事。隨便拿起的一本書封面竟有作者簽名，我更高興了。

        只是看著看著，我竟是遲遲不敢看結局。靜惠和徐凱最後會不會在一起？如果他們可以在一起我們是不是也可以？我多麼傻，我真的真的很傻。

        那兩個月最後成為空白的一段時間。有些事情就算拖著也只是拖著，苟延殘喘。我深切地體認到，最深的孤獨並非在自己獨自一人的時候發生，而是你身邊有一個不在乎你的人。我可以驕傲的離開，可是我沒有；我可以放手讓你走，可是我選擇了挽留。現在想起來，自己都覺得很不值。

        《61x57》的故事告一段落。靜惠和徐凱的故事卻還沒有結束。我期待他們在另一本書裡的另一段故事，但是不再期待我們的。

        如果可以我要忘了你。忘的乾乾淨淨、徹徹底底。如果可以，我要忘記，彼時我是如何愛你。

        「...我剛才應該說的，可是沒說，我要你知道，不管怎麼樣，我要你知道，我是愛你的，不管你現在還相不相信，我要告訴你，我是愛你的。你和我過去愛的人都不一樣......你記得，你記得好不好？我們雖然分手了，但是你記得，我愛你。以後你想起這一年，要想起，我是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