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極光角的歌聲

在詩詞中，酒入愁腸，會化做聽起來無比浪漫的相思淚，但在現實生活中，酒入愁腸，通常只會化做數隻名叫頭痛的妖怪，在隔天醒來時奮力敲打腦袋，讓你產生一種痛不欲生只想繼續睡死的感覺。

基於我已經不是可以輕易蹺課睡到自然醒的學生，我非常敬業地帶著頭痛妖一齊到實驗室上班，並且刻意在平常我會加快速度通過的鼠屍瓶旁稍稍放慢腳步，期待頭痛妖被嚇得落荒逃出我的腦袋。

可惜無效。

我竭力忍耐，打起精神和充滿經費預算的報表奮戰，正當頭痛妖和數字怪在我腦中鬥得難分難捨，幾近兩敗俱傷時，救星出現了——研二生曾瑋誠探頭過來，問我：「檨仔學長，我們要叫飲料，你要不要？」

我毫不猶豫地點了一杯無糖特濃烏龍茶。

大概是「望茶止宿醉」的心理因素發揮作用，想到馬上就有飲料可以喝，我萎靡了一個上午的精神總算稍稍恢復，影響所及連閉塞了一個上午的感官也開始運作，一邊整理報表，一邊，耳中開始傳進實驗室眾人點飲料的聲音。當在場眾人都點完一輪，瑋誠也覆述完訂單後，聿彥忽然說：「也幫筱雁點一杯吧，她下午沒課，應該等下就會進實驗室。」

「好啊，那我幫她叫布丁奶茶好了，上次她就喝這個。」

「不過上次叫的是草本狂想，這次要叫的是別間飲料店，搞不好她會想喝別的也不一定。」

「不會啦，我記得很清楚，不管叫哪家，她每次都喝布丁奶茶，七分糖去冰，而且要加奶精泡的那種。」

「奶精是反式脂肪，對身體不好，這次幫她點用鮮奶做的布丁奶茶吧。」

「可是加鮮奶比較貴，害她多付錢會被罵吧！」

眾人七嘴八舌，我則瞠目結舌。

只不過是要幫一個不在場的女生點一杯飲料，怎麼討論熱烈成這樣？我以為自己深知丘筱雁對這群男生的影響力，但看起來我還是小覷她在他們心目中的地位。捫心自問，就算連和我從高中到大學同班總共七年、一起喝過無數杯飲料的雅棻，我也只知道她不喜歡喝太甜的飲料，但至於究竟愛喝什麼口味，還真是一點頭緒都沒有。

在紛紛議論中，聿彥一錘定音：「就點這個吧！錢我幫她出。」

老師和大師兄萃陽都不在實驗室，瑋誠謹遵二師兄之命迅速完成叫飲料的任務。飲料店的效率很高，十幾分鐘後，便有工讀生提著一大袋飲料來敲門。為了維護實驗材料及環境的整潔以及眾人的健康，實驗室中僅有一小塊隔開放會議桌的區域可以飲食。飲料一出現，大家便像蜜蜂採花蜜一般湧到會議桌邊，各自認領了飲料，喝上兩三口之後用馬克筆在封膜上寫下自己的名字之後，便放下杯子縮回實驗桌旁繼續自己的分內工作。

我大口大口喝著又苦又濃的烏龍茶，等到最後一隻頑強的頭痛妖也被烏龍茶大浪擊潰後，恍然回神，一杯五百㏄的茶已經去掉大半，會議桌旁也只剩我一個人。我站起來，正要將所剩無幾的飲料擱在其他人放飲料的靠牆矮櫃上時，忽然看到，向來被老闆嚴格要求沒有人在桌旁就必須淨空的會議桌上，有杯飲料靜靜佇立。

那是聿彥幫他的學妹點的布丁鮮奶茶，簡單寫著「筱雁，這個給妳喝。」的紙條壓在杯下，連署名都沒有。

看來聿彥的情路距離終點還相當遙遠啊！我不禁暗暗嘆氣。

且不管聿彥之後要面對的磨難，解決了頭痛妖之後我繼續和數字妖搏鬥，渾然不知時間流逝。等到所有數字都擺在正確的位置，一晃眼竟已超過平常下班時間。

我按了按酸澀的眼周，探頭環顧燈光黯淡空無一人的實驗室——接近晚餐時間，那些科學菁英大概都為了晚間實驗外出補充體力去了。我收拾好散亂的報表，想起那杯只剩幾口的烏龍茶，起身往會議室準備將它喝完。

會議室的燈亮著，我不以為意地晃了進去，以為會看到瑋誠還是聿彥在裡面吃便當，結果卻撞見丘筱雁——正在將聿彥買給她的那杯奶茶往水槽中倒的丘筱雁。

「飲料壞掉了嗎？」雖然不太想和她打交道，但這裡只有我們兩人，什麼都不說，也很奇怪。

「沒。」她頭也不回，專注地將杯中的乳褐色液體傾在水槽中，只留下飲料中的布丁，輕描淡寫地說，「我討厭喝奶茶。」

「啊？」我真是不敢相信，忍不住問：「妳不是最愛喝布丁奶茶的嗎？」

「連你也發現啦？」丘筱雁轉頭正視著我，嘴角輕揚，語帶撒嬌，「這件事我只跟你說噢！我只喜歡吃布丁，不愛喝奶茶。」

我在心中暗暗為聿彥多付的十元和無法估算的心意默哀。

瞧她一點也不知反省，仍然笑吟吟地用湯匙挖杯中布丁的模樣，我忍不住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直接買布丁來吃就好，何必買布丁奶茶？」

面對我質問的口氣，丘小姐絲毫不為所動。只見她一匙接著一匙吃著，臉上那既陶醉又著迷的神情，簡直徹底忽略了她身旁還有一個人存在的事實。直到吃完最後一口，她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湯匙，這才緩緩開口：

「我可從來都沒有買過布丁奶茶唷！從以前到現在，布丁奶茶都是別人買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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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禮拜小侄子難得回高雄，玩小孩玩到忘記貼新進度，所以這禮拜補......（鞠躬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