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越極光角的歌聲

等了又等，我終於在MSN上等到雅棻。

「妳那邊幾點啦？還沒睡喔？」夜貓子何小姐正在美國東岸一個令人總是搞不清楚時差幾許的地方，因此我們倆之間的對話總是這麼開始。

「才一點多，我還在練琴。」

「我這邊也一點多，我剛剛也在練琴。」看來夜貓子並不會因為搬到剛好日夜顛倒的地方就變成正常人，我望了望窗外亮晃晃的陽光，為她的肝嘆口氣再繼續打字：「我最近在練一首以前我們練過的曲子，妳猜猜是哪一首？」

「是『大公』吧？」我倒抽一口冷氣，還來不及問她怎麼這麼神準？雅棻又淡淡地丟了一句話過來：「技巧的部分應該難不倒你，倒是要多揣摩、多放點感情進去，畢竟這回可是要在畢業典禮上演奏哪。」

「我說分母啊，妳什麼時候跟孟晞這麼熟我怎麼不知道？」分母是雅棻高中時代的綽號，自從跟著大學同學們雅棻雅棻的叫她之後，我也很久沒叫了。不趕快搬出來叫一叫的話，這小姐可能已經忘了：我跟孟晞誰認識她比較久、誰跟她比較熟呢！

「你不知道的事可多著呢。」

「是啊。舉例來說，我不知道孟晞為什麼一聽到妳的名字就非演大公不可。」我想起這些日子以來的困擾，忍不住將心中憂慮一傾而出：「說真的我一直覺得這樣不太恰當，把主修晾起來跑去彈鋼琴！孟晞最好有個很棒的理由，不然我怕睡美人會在畢業典禮那天變成黑巫婆。」然後怒火燒盡九重天，連跟他同台的其他兩個人也一併毀滅。

「哦，這問題的答案我剛好知道：因為那是我跟他定情的曲子。」

定情？雅棻跟孟晞？我有沒有看錯？

震驚之下，許多問題紛紛然湧上心頭，我揀了個最短的先問：「什麼時候？」

「大三上，練弦樂四重奏那學期。」

雅棻從實招來，倒也乾脆，只不過，有我和五哥兩個發光發熱的電燈泡在，這事怎會發生？

「有一天，我準時到琴房等你們三個來練習，但遲遲沒有人來。我一時無聊就翻開鋼琴蓋彈了起來，彈著彈著，饒孟晞推門走進琴房……」

孟晞來通知雅棻，我和五哥兩個人臨時有事不能來練琴。正事講完後馬上語帶挑釁地說：「看不出來妳鋼琴彈得不錯嘛！」開什麼玩笑，除了少數中的少數之外，音樂系的學生誰不會彈個幾首鋼琴曲子啊？雅棻氣不過他那不可一世的模樣，便和他展開一場背譜大戰：先攻的人彈一段旋律，另外一個人得接下去彈完整首曲子，彈完換人重起戰火，彈不完，就算輸了這次比賽。

我聽得瞠目結舌，這兩個傢伙一言不合就算了，幹嘛要拿鋼琴開刀呢？明明兩個都不是主修鋼琴哪。

「幾首鋼琴獨奏彈下來，我想這樣車輪戰下去不是辦法，一定得彈首他不可能會的曲子才行。你記得我們高中時和劉美心一起練過『大公』吧？於是我就彈了。」

「妳贏了？」

「嗯。」很清淡的發語詞加句點，但我彷彿可以看到相識十年的高中同學那因為興奮而透出兩道酡紅色彩的臉頰，她說：「我一彈出『大公』的第一個樂句，他就默默打開琴盒，抽出他的小提琴來。」

這就是江湖上傳說中的琴瑟和鳴吧！我想像著那很神仙很眷旅的畫面，嘆了一口氣。

「這件事真是『君子報仇，三年不晚。』這句古語的最佳驗證。」我在MSN訊息後打了個鬼臉。當年彈不出『大公』鋼琴部份而俯首雅棻裙下的孟晞，原來想在學生生涯的最後一次演出中扳回一城啊！

「我覺得有些事情過了就忘比較好，何必一直記在心裡，更何況是一記就是好多年，不累嗎？」

何雅棻同學搞錯了吧！那個愛記仇的人是她男朋友，不是我啊，對著我大發這番議論做什麼？我趕緊岔開話題，「我覺得遠距離戀愛比較累。」

「還好啦，有些人你天天和他在一起，五、六年之後還不是跑去愛別人？有些人即使很久都不理他，他的心還是在你身上。所以說，一切取決於兩個人的心，和距離其實沒有太大關係。」

唔。嗯。喔。

我瞪著螢幕，對著雅棻莫名而來的多愁善感一陣無言。

難怪雅棻會跟孟晞在一起。這倒提醒了今日這場訪問的重點：孟晞想詮釋的「大公」，趕忙問雅棻：「『青春的頌讚、緬懷、以及紀錄』到底是想表達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