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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五哥一陣歡呼,立刻為了歐巴桑的好心及自己的好運舉杯互敬起來,孟晞若無其事地拿起酒和我們一起乾杯,然後,就在我們倆咕嘟咕嘟猛灌啤酒時,他問:「你們的『大公』練好了沒?」

五哥聞言,「噗」——的一長聲,很豪邁地將嘴裡黃湯全噴了出來,雖然他不忘展現血性漢子的溫柔面,體貼地將酒噴在地上而不是桌上的碗盤中,還是讓貴公子忍不住微微皺眉。另一方面,我雖然沒有五哥表現得這麼率直,卻也被孟晞嚇得一口酒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很尷尬地在喉嚨中上上下下,最後「咳咳咳咳」,引發一連串驚天動地的嗆咳。

而這戲劇化的一切,都要從本校音樂所那令人困惑的不成文傳統說起。

對大部分研究生來說,研究所畢業是人生中數一數二的重要轉捩點——這是學業完成的一天,也是開始失業的一天。對音樂所的研究生來說,除了上述兩點之外,這一天通常也是我們收拾譜架、樂器盒及黑色領結,從此離開舞台的一天。

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延長我們謝幕的時間,所上規定,在音樂系所聯合畢業典禮那天,當屆研究所畢業生必須提供表演節目。

猶記幾個月前,班代把演出節目準備通知單發給我們時,我只是唉聲嘆氣:「真不公平,為什麼同樣是畢業生,大學部的就不用表演?」

當時,光想像畢業前的兵荒馬亂就想當隻烏龜頭一縮申請延畢的我連讀通知單的心情都沒有。

「請用『這是你音樂生涯中的最後一次演出』的心情挑選一首值得紀念的曲目來演奏。」五哥端詳著那張看起來像是系辦影印機印出來,再普通也沒有的通知單,字正腔圓地讀出最下方那一行字體細小的備註。

「這麼鄭重,看來真是要好好選一選。」孟晞嘴角浮起一朵莫測高深的微笑,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這表示他不太以為然,但現場依然有兩三個和他不熟的學妹看得怔怔發楞、臉紅心跳。我和五哥對看一眼,心中都想:唉,今晚不知道又有多少芳心將在寂寂深夜因為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而黯然破碎啊。

五哥繼續唸:「可獨奏、可合奏、長短不拘、形式時期不拘……

「那來一首小星星好了。」孟晞依然不以「傳統」為然。

說歸說、不以為然歸不以為然,大家畢竟都是在研究所裡打滾三、四年的人,牢騷發完之後,深懂逆來順受道理的準畢業生們就此散會,一時間練琴的練琴、寫論文的寫論文……很快的大夥兒走的一個不剩。我們三人習慣性結伴走出教室,漫步在春意融融的校園裡,五哥很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的樣子:「喂!想到什麼曲子沒?」

「小星星。」孟晞聳了聳肩,一副有何不可的表情。

「別鬧了,你又不主修鋼琴。」五哥推推他:「再說,三個人怎麼彈?」

「既然三個人沒辦法演出,不如再找三十個人,搞不好可以湊出一首大學慶典。」

那是布拉姆斯寫來致贈布雷斯勞大學的曲子,除了校歌外就屬它最適合出現在畢業典禮上。不過,音樂所一年能有十個畢業生已經算多,三十個又能上哪兒去找?淨提一些天馬行空的構想,看來孟晞對這件事真真相當感冒。

「可是,」我扳扳手指:「兩把小提琴加一把大提琴也一樣沒搞頭哇。」古今中外,大概沒有作曲家認為像我們三人這樣的組合交情能深到一起演出音樂生涯的最後一曲。

「要是雅棻還在台灣就好了。」五哥的語氣微帶遺憾,他口中的雅棻主修中提琴,在大學時代的弦樂四重奏課堂上,和我們正是三加一的組合。

「說到雅棻,我倒是想到一首曲子:『大公』。」

「貝多芬?」我不可置信的望著孟晞那雙桃花眼中跳躍的光芒。孟晞一向偏愛蕭斯塔高維奇一類詰屈聱牙的風格,認識他這麼多年,還真不知他什麼時候反璞歸真,欣賞起古典樂派的貝多芬來?

「『大公』是三重奏沒錯,」五哥也相當驚訝:「可是……

是由鋼琴、小提琴和大提琴一起演出的三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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