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耶,西乾陪眨啊!」

這是什麼聲音?

朦朧間,我彷彿看到一張深棕色的臉,這張臉有斑點、有皺紋、有一堆系上女同學每天試圖用各種化妝品除之而後快的缺點,但是她看起來顯得很和藹,正用記憶中,小時候阿嬤叫我起床的口吻說著什麼話。

起床了!

我心裡忽然警鐘大作:現在幾點?這是哪裡?我在幹什麼?

雖然腦海中飛快轉著各種畫面,但我的表情大概一直呈現呆滯狀態,老婆婆看不到任何反應,那張臉便慢慢離開我的視線。然後我聽到五哥和孟晞的聲音,在問答間夾雜著老婆婆的聲音。她叫他們「少年郎」,他們稱呼她「歐巴桑」,我好久沒有聽到台語這麼流暢無礙的在人與人之間往復來回,我忍不住又闔上了眼睛,任那既熟悉又陌生的音韻淙淙鼓動耳膜,恍然如夢。

歐巴桑聽起來是這棟奇怪房子的屋主,她問孟晞和五哥,我們三個少年郎在這裡幹嘛?

我們是附近大學的學生,快畢業了所以得搬出宿舍。我們正在找房子,看到這裡視線不錯,所以想看看能不能參觀一下裡面?

一向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孟晞臉不紅氣不喘,馬上編出一篇胡言亂語,但歐巴桑的反應又詫異又驚喜。

是喔?你們怎麼這麼厲害知道我這房子想出租?真不愧是有讀書的人,來來來,我馬上開門讓你們進去。對了,那邊那個少年郎也和你們一起嗎?

五哥把我搖起來,一行三人就這樣跟在歐巴桑身後,她在一大串鑰匙中摸索開啟大門的那一支時,在鑰匙與鑰匙互相碰撞的喧嘩中,我們三人默默在旁邊等待。

很陳舊的一棟房子。牆面上貼滿兩公分見方小磁磚的建築風格相當復古,只不過在顯見的多年荒廢下,粉嫩的綠色爬滿灰塵與髒污,呈現青黃不接難以形容的詭異雜草色。大門旁,從及腰處以上開了一扇佔掉房子正面二分之一寬度的橫窗,窗外裝著鐵窗,鐵窗柵欄漆成比磁磚稍微深一些的翡翠綠——不過同樣的也因為滿是風霜痕跡,除非近看否則難以分辨出本來顏色。

歐巴桑終於找到大門鑰匙,她將臉龐湊進門扉,瞇著眼,雙手哆哆嗦嗦地好不容易才對準孔、轉開鎖、推開門……咿呀咿呀的,露出一個黯淡的入口。歐巴桑先我們一步踏進屋裡,然後我們三人對看一眼,很有默契地讓能言善道的孟晞跟在她後面。

一走進客廳,歐巴桑就高舉右手,扯住什麼東西用力往下拉,隨即一盞罩著圓形燈罩的燈白花花地亮了起來——這麼一棟四面無鄰,在山坡上坐擁優良景觀的房子,竟然只有大門旁邊的那一扇窗戶!因此即使白天也得靠日光燈才看得清屋內陳設。

我搖搖頭,以前的人蓋房子時都在想些什麼啊?想把自己關在黑盒子裡面?有個地方叫做音樂廳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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