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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終於知道為什麼你研發的菜色都怪怪的,搞了半天,原來你的品味根本異於常人。」從驚嚇中恢復過來的祐帆悠悠說道。

「如果沒有我這種人,世界上就會少掉很多美食呢!」阿慶得意洋洋地:「妳說第一個吃海膽的人勇敢不勇敢?第一個吃蕃茄的人偉大不偉大?第一個把肉烤熟的人一定是像我這種深具實驗精神的人,沒有我這種人,你們都還在茹毛飲血,過原始人的生活呢!」

「請問這跟蕾貝卡、還有你所謂的棘手事情有什麼關係?」

「這個嘛,我等下再告訴妳。」阿慶抄起碗筷,轉身向客廳逃逸。「光顧著說,搞不好已經被逆轉了。」

這節骨眼誰還管什麼世界大賽啊!祐帆在心裡尖叫。不過她知道,在這個棒球迷尚未被美技守備或爆炸打線餵飽前,她很難再從他嘴裡套出任何關於蕾貝卡的事來。

各懷心事的兩人在岑寂中看著電視螢幕上氣氛熱烈的棒球比賽。雨完全停了,隔著一片玻璃,室內外相差的溫度讓水氣在窗上凝成一層薄霧,模糊了街的景致。

幾公里外靠湖的球場上,有兩支球隊正在廝殺;幾公尺外燈光氤氳的街道上,或許有剛從電車走出來的人正快步穿過沁涼空氣,趕著回家——即使沒有親眼看到,祐帆也能在心裡默默描繪出那些她相當肯定其存在的城市風景,畢竟這屬於她的世界,至於近在幾公分外的阿慶,就算和她同坐一張沙發、就算「帳面上」說來她和他已相交甚久,在這個各懷心事的時刻,她還是只能天馬行空地猜測他心中的想法。

好奇怪啊!祐帆想,總是在她認為自己已經相當瞭解阿慶的下一刻,就會發生些什麼事,讓她徹底推翻心中建立好的自信,悲哀地重新體會到:原來自己其實什麼也不懂。

舉例來說,從大一以來祐帆始終以為阿慶喜歡的是嬌小秀氣甜美白淨型的女生,不論剛開始的芸荷、再來的茵茵、或是之後的亞嵐,都屬於那類型啊!結果忽然間他丟了枚「想娶黑人」的大爆彈給她。

搞什麼嘛?真是不懂啊不懂,祐帆愈想愈沮喪,忍不住大搖其頭。

「唉……連妳都不能瞭解嗎?」忽然,阿慶問。

阿慶沒等她回答,逕自嘆了一口氣:「真是出師不利,如果連妳都反對的話我實在想不出有誰會支持我了。」

「我沒反對……」祐帆慌亂地想解釋,但阿慶才不給她辯駁的機會。

彷彿想將他這些日子以來承受的壓力一股腦兒的宣洩出來也似,阿慶連珠砲一般,從嘴裡哇啦哇啦傾出一堆牢騷:

……我就知道沒人會懂。一聽說有了想結婚的對象,每個人開口就問:『什麼學校畢業?』、『在哪間公司上班?』、『年薪多少?』、『家裡做什麼的?』……就是沒有人問:『她是一個有趣到能和你共度一生的人嗎?』這類問題,都沒有人真正在乎心或者靈魂了嗎?」阿慶抱頭呻吟:「媽的這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噓……別說了。」祐帆坐到阿慶身邊,用手輕拍他背,柔聲哄他:「對不起,我沒那個意思。」

「沒有才怪。」

阿慶的臉仍埋在手臂裡,他知道祐帆看不清自己的表情,但免不了有點緊張。

自己會不會演得太過火了啊?

可事到如今……

「我想聽你說。」祐帆的輕柔聲音在他耳邊響起:「來,告訴我,她是個怎麼樣的人?」

「嗯……我不太會形容耶。他、他就是個普通人啊。」祐帆的右手握著綁成馬尾的長髮末端,困惑地回答阿慶的問題。

「真拿妳沒辦法。總是會有一些什麼,讓妳覺得這個人獨一無二到讓妳深深傾倒……

「我沒有為他深深傾倒啊。」祐帆說:「我只是覺得他不錯,想深入認識他、想多和他見幾次面……

「那算一點點傾倒好了……

「老實說,我覺得『傾倒』這個詞很怪,你們應數系都這樣講話嗎?」

「妳不要一直打斷我啦!」阿慶橫眉豎目瞪著祐帆。

「你還不是一直打斷我?」祐帆不甘示弱回瞪著他。

「這時候我還真懷念那個不愛說話的妳。」

阿慶用自言自語的聲量咕噥著說出的句子倒是讓聽覺敏銳的祐帆得到些許靈感:

「唔,在他面前我總可以暢所欲言,不管講什麼都沒關係。不管講什麼都不用擔心說錯話。」

「看吧?我就說他一定有吸引妳的地方嘛。」阿慶瞬間恢復了逼供的高昂興致:「很好很好,還有什麼?」

祐帆想了想:「他很有自信。有時候我們聊到一些事情,他想和我想的一模一樣,但他能侃侃而談,條理分明的闡述他的看法,我卻做不到。」

「那是妳欠練習,這也能崇拜?」阿慶有點不以為然。

「我不是崇拜,是欣賞!」

「好啦、好啦,欣賞,加上喜歡。」阿慶翻了翻白眼:「愛發表自己的意見,還有呢?」

「他彈鋼琴很好聽。」

「唉唉唷。他是音樂系的又主修鋼琴,要是彈鋼琴不好聽的話早被掃地出門了,還能和妳在文學院走廊上邂逅嗎?」

「喂!是你自己問我他哪裡吸引我的啊!我就喜歡聽他彈鋼琴,他同學彈的不行,你彈的也不行。」祐帆難得的發了火:「不過話說回來,反正你也不會彈鋼琴,我根本是對牛彈琴嘛。」

「誰說我不會彈鋼琴了?」阿慶也氣鼓鼓的。

見阿慶開始賭氣,祐帆倒不好意思再質疑他,於是順勢回答:「那,哪一天找個時間請你彈幾曲欣賞欣賞吧。」

「沒問題。」阿慶斜睨了她一眼,笑道:「還好你不屬牛,不然別想我彈給你聽。」

祐帆愣了一愣,好幾分鐘後才意識到阿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繞著圈子用「對牛彈琴」這成語嘲笑她。

雖然他們的相處模式總這樣:一個人嘲笑另一個,被嘲笑的人不甘示弱地譏諷回去,一來一往,唇槍舌劍,口沫橫飛。但靜心想想,祐帆心裡還是不免有股淡淡哀傷慢慢擴散出來——在這被無數女生視為理想情人的他眼中,她永遠是個不及格的女生,而且分數隨時間經過繼續跌落,大概永世翻不得身。儘管祐帆明白:李潮慶僅代表眾多男性同胞中的一名,然而這個事實對她越來越深的失落並沒有太大的安慰。

直到她終於遇見那個把她放在第一位的人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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